視角轉換有，請注意閱讀順序。
今天是B失蹤的第三天。
據說是在回家的路上被『綁架』了，看到的人說B跟著一個男人走入巷弄就沒走出來，對方大概一百七十公分左右，染了一頭刺眼的金髮，穿著長袖襯衫，沒戴眼鏡。
從此B就沒有下落。
所有人都很低調，刻意不提B、不看B空蕩的桌面，其實大家都知道B大概回不來了，綁架不外乎就是要錢，但過了三天卻都沒有要贖金的電話。
其實有點不意外，我完全能理解這種情況發生的原因，綁匪大概並不想要錢，只想要B。
我也想要B。
浴室的鏡子倒映出一張憔悴的臉，我低頭整理胸前的領帶，將亂翹的領子翻整齊，湊出一個勉強拼出來的笑容，我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對自己笑了一下又垂下嘴角，太勉強了，能做點什麼讓黑眼圈小一點嗎？鏡中的手指劃過重重的眼袋，顯然的，失眠，從B消失之後沒有一個晚上睡得著。
到底發生了什麼事？
水龍頭好像關不緊，滴答滴答的聲音敲了一個晚上，水滴滑過滿是水漬的洗手台，滑入排水孔，掉進填不滿的不安中，往水井丟石頭可能會聽到咚或扣的悶響，B的音訊卻像被捲入大海的消波塊一樣沒了消息。
＊
「哈囉，還住的舒服嗎？」
看著倒在地上的B，看著他滿懷恨、畏懼、不可思議的表情，我彎起嘴角，拿出塞住他嘴巴的布條，B的聲音很乾啞，只能張著嘴巴想吼什麼卻叫不出來，對不起呢，昨天忘記給水了，我原本想這樣說的，但是收了回去，畢竟就算給了水B也沒辦法喝。
「你最好安分一點，如果他發現了，你不會太好過的。」
我看著被摔歪一條腿的椅子，笑了出來，踩了他不規矩的腿一腳。
他的慘叫還來不及滿出喉嚨就昏了過去，我將房門反鎖，將金色的假髮踢到床底下。
我喜歡他，他喜歡B，但我不會因此對B好一點。
不過，真是不可思議呢，他居然什麼都不知道。
真是傻子一個。
＊
來說說B吧。
B有一頭偏褐色的短髮，黑色的眼睛，笑起來的時候左臉頰有一個小酒窩，他很活潑，喜歡上課回頭講話，或者無聊的時候玩指甲，抽位置的時候我不常坐到他隔壁，但是我很喜歡坐B的斜後方，有一次坐在他隔壁的時候發現他還喜歡上課畫畫，而且美術天分很好，把老師生氣的表情畫的活靈活現。他喜歡喝水，但更喜歡喝可樂，不小心打嗝偷笑的表情非常可愛。B的數學很糟，寫一的時候會寫成印刷體，八是兩個圈圈組成的，平均每張考卷拿到的分數都無法超過二十分，B是籃球隊的主將，放學的時候會在球場上一個人投球練習，每天一個小時，一個禮拜五天，我會知道因為我會刻意留下來等他練完了再走，兩個人可以一起回家。
還有，B很受後輩的歡迎。
B的個性很好，很照顧後進，打球的樣子非常帥氣，每次班際籃球賽的時候B總是能吸引大部分人的目光，但不知道為什麼，B的身邊並沒有人。
多希望他的位置是留給我的。
＊
數學課是煩悶的，B曾經這麼說過，並且將到手的考卷當成畫圖紙換來一顆鴨蛋。
現在能給B那時候忘記回應的點頭了。
＊
這次抽到的位置是B的左後方，卻一點都不讓人高興。
我看著他空蕩的位置，試圖堆積出一個人的形狀，電風扇喀拉喀拉的聲音卻把模糊的形體吹散，我不會畫畫，沒辦法描摹出他的樣子，空白的筆記本複印不了老師黑板上的筆記，沒人提起B的事情讓他的失蹤漸漸變的蒼白，漸漸變的理所當然，最後也許會啵的一聲像泡泡一樣消失了。
我，
不想要這樣。
不知怎麼的開始有點羨慕起綁架B的人了。
＊
來說說那傢伙的事吧。
那傢伙是個遲鈍的人，從他從沒發現我的存在這點就知道了。
我喜歡他。
我知道他的喜好，知道他的想法，知道他無法說出口的一切，知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，還有，我當然知道他喜歡B。
不過他對我一無所知。
嘛，不能怪他的其實。
雖然有時候會難過甚至怨恨起B，如果他能分一點對B的關注給我，也許今天這種事情就不會發生，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，而且這種事情遲早會發生的。
扯遠了。
我眼中的他除了是個遲鈍的人臉皮還很薄，常常話講到一半耳朵就紅了，他上課很認真，筆記做的比誰都整齊，他喜歡看書，尤其喜歡村上春樹，但我不太喜歡，他喜歡數學，但為了B他假裝沒興趣，他不喜歡國文，卻老是為了B唸了很多B喜歡的詩，他曾經參加過文學社不到兩天卻退社了，因為這屆的社長喜歡西洋文學，而他討厭英文，他喜歡茄子，喜歡茶，喜歡冰塊，喜歡狗，喜歡睡午覺，喜歡圖書館，喜歡浴室的那塊鏡子，喜歡B。
喜歡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B。
他有一張端正的臉，一對顏色偏淺的灰色眼珠，兩個對稱的酒窩，和蒼白的鎖骨。
他有一雙修長的手，十隻修剪整齊的指頭，兩片濕潤且溫暖的唇。
他有一個被我打上的耳洞，一個在股間偷偷紋上的刺青，一個手背上最近咬下的齒印。
我試著在他不知道的時候，用最隱晦最曖昧的方式留下自己的痕跡。
不過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宣告所有權沒人會懂的，連他也不懂。
下課的鐘聲打了，我按照他會做的方式起立立正敬禮，向老師道別之後背起書包離開。
鏡中的倒影似乎困惑著。
我笑了笑，沒什麼好猶豫的。
＊
今天提早回家了，球場上已經沒有他的身影，因此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收住我的腳步，我本來就比較喜歡回家。
其實我不喜歡運動，但是為了和B有更多話題，我開始看起NBA，從分不清哪位球員是哪位到能精準的點出名字，花的時間意外的短。
比想像中容易習慣或者養成習慣的事情其實還很多，很多很多。
習慣性的開門。
習慣性的回家。
習慣性的回到只有一個人的地方
放書包，脫襪子。
回房間──
「嗯？」
門沒鎖。
我下意識的探入口袋，摸出鑰匙，鑰匙還在。
我翻開腳踏墊，備用鑰匙也還在。
是誰呢？或者我自己根本沒鎖門？
「咖。」
門被推開一條縫，我沒注意到。
但真正回過神來已經太晚了。
「──！」
是B。
B在家裡。
B穿著被汗水浸濕的制服，黑眼圈大的令人心驚，眼球異常的凸出。
即使如此，喜悅遠超過疑惑的心情仍無法控制。
B回來了，B回來了。
滿腦子這樣奇怪的想法。
──以至於忽視了很重要的事情。
B的眼神很不對勁。
他握著棒球棍──
顫抖著──慘叫著。
不顧一切的。
往後腦揮了過來。
在眼前一片黑暗之前，我看到B帶著恐懼和困惑的臉。
然後。
＊
啪嚓。
啪嚓、啪嚓。
血的氣味。
「──」
終於可以好好的看看B了。
B的四肢很修長，打籃球的人真的有漂亮的體型。
B的嘴唇薄薄的軟軟的。
B的頭髮很軟很好摸。
B的眼睛很大很漂亮。
可是有時候還是希望他可以稍微閉一下眼。
B的頭抱在懷中。
B的身體在我腳邊。
B的血潑灑的像不小心弄倒的油漆。
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了？
其實最想問的是為什麼現在我還能想這些奇怪的事情。
我為什麼、為什麼還沒崩潰。
『你真的很傻。』
腦袋中有另外一個聲音。
彷彿舔拭過每個細胞的聲音。
最熟悉的聲音。
我張著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。
抗拒著思考。
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……
『如果你早點發現我就好了。』
那個聲音小聲的說。
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……
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……
『我愛你啊。』
他宛如嘆息般的微笑著說了。
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……
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……
『要怪就怪B吧。』
那個聲音宛如鏡相般的重疊著。
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……
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
你是、誰？
我聽見自己問了這個問題。
可是我明明就比誰都更清楚。
『我就是你啊。』
我似乎聽見他咯咯的笑了。
RSS Feed